盧觀恒老辣，他早已看出齊海川和葉上林二人之間存有芥蒂，所以因勢利導主控了整個會議的局面，“我們把利害關系都不掖不藏擺在了桌面上，如果想吃獨食，有能力承攬下這十船貨物的，誰也不攔著，大可現在就去找山茂召慢慢談。如果認為自己消化不了，想穩穩當當求生意，那咱就拿出一個自己的意見來。怎麽說呢，這樣的事歷來都是求大同存小異，不可能都是一個心聲，各自表明了立場主張，我們再互相揉搓揉搓，盡量做到讓大家都滿意，力爭一起把這件事做下來。”

齊海川挪了挪椅子，“那我就說說我們‘同文行’的意見，首先，合夥的生意我們不做，不為別的，怕傷和氣；其次，如果我們做不上四船的毛皮和二船的人參，剩下那四船我們堅決不參與；最後我要說的是我們‘同文行’有能力包攬下這十船的全部貨物。我說完了。”

葉上林一挑眉毛，“齊掌櫃，你到底要表明個什麽態度，我怎麽沒聽明白？”

“是嗎？沒聽明白只能算是你葉東家耳塞，那我再告訴你一遍，那六船的生意我們想做，這十船的生意我們也照樣能接！”齊海川說的很霸氣，也很自豪，“你不說你來也是為了要承攬這十船生意的嗎？好啊，那我們就比試比試，看看最終會花落誰家！”

盧觀恒心裏不痛快，“齊掌櫃，如果你說這話是認真的，那好，我們都不做了，都讓給你們‘同文行’做。”

齊海川一聽明顯氣餒了，但口氣依然很硬，“盧東家，我剛才的話你也能聽明白，不是說我一定要把這十船的貨物都承攬下來，我只是說我們‘同文行’有這個能力，而葉東家非要和我叫這個號，真是欺人太甚。”

“伍東家，你什麽意見？”盧觀恒問。

伍秉鑒想了想，說道：“我看能不能這樣，我們把這十船上的每類貨物均分成四份，然後平攤到我們每家各一份，當然，這不能算是合夥，只是將貨物共同承攬，而後各自享受自己那一份帶來的利益，並獨自承擔其中帶來的風險。不知各位意見如何？”

盧觀恒聽後當即喊了一聲：“這是個好主意！”

齊海川和葉上林在心裏都很奇怪，這盧觀恒向來不待見伍秉鑒，這怎麽今天開始一唱一和上了呢？難道背後有什麽默契？

“秉鑒，你這個主意確實不錯，但是這樣分來分去，每樣的貨物到我們手裏都是不多，難以形成批量，不單增加經營成本，就是保管起來都是麻煩。”葉上林當初確實是抱著必爭這十船生意決心來的，但他現在打了退堂鼓，盧、潘二人實力比自己強，從商經驗豐富，頭腦閱歷又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他們都不爭搶做的事，其中的風險應是很大，這個可真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意氣來。可話說回來，他又不甘心只做這四份之中的一份，不僅是感覺少了點，而是在他的內心裏就不曾想過與任何人瓜分生意——或者是不做，或者是全做，與人分湯分水的事堅決不幹。可現在這種情形，很可能就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他葉上林當然是不想做，即使這個“他人”是伍秉鑒。

齊海川今日受命而來就是攪局的，當然是想怎麽說就怎麽說，怎麽能達到目的怎麽說，“葉東家，別說，自打你到這船上來，只有剛才這幾句話還算有些道理可講……”

“我說話有沒有道理可講，用不著齊掌櫃來評論。”葉上林心裏非常的惱火，今天這齊海川句句話針對他，和他較勁，真他娘的是邪了門了。

齊海川見言語刺激葉上林成功，很是得意，“葉東家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好，好，我不和你計較。我要講的是，不管成不成批量，經營、保管上又有何麻煩，就說按伍東家那麽做，無疑是在助長咪唎堅人的囂張氣焰，滅我們行商自己的威風！憑什麽他咪唎堅人運來什麽我們就買他什麽？中意的我們買，不中意的我們就讓他拉回去！難道我們連這點骨氣都沒有，非要讓咪唎堅人牽著我們的鼻子走不成？至少我們‘同文行’不信這個邪，也不會慣著他這個脾氣！”

這齊海川不談生意，開始談上了骨氣人格，這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當然直接就把伍秉鑒的提議給否決了。盧觀恒也有點懵，“齊掌櫃，那你說怎麽辦？”

齊海川更加神氣了，“怎麽辦？我說就留下這六船的毛皮和人參由我們四家來均分，其他的那四船我們不管，讓咪唎堅人自己想辦法消化。咪唎堅人若是不同意，那就拉倒，我們連保商都不給他做，看這些船進不了黃埔碼頭，一直在這海上飄著他能堅持多久？！”

真是狠啊！這不把山茂召往死裏逼呢嗎？伍秉鑒心裏這麽想，可嘴上不好說什麽。盧觀恒和葉上林聽了也不好辯駁，盧觀恒說道：“那就先按齊掌櫃這個說法和山茂召談談再說吧。”

他們這四人坐在這怎麽說的，早已被山茂召安排在甲板下方的一個通譯偷聽得一清二楚，通譯也通過一張張小紙條傳給了他看。

山茂召傻眼了，本想召集所有的行商來爭搶他的生意做，怎麽也沒想到只來了這四家，並且這僅來的四家還一團和氣地坐在他船上開了個臨時圓桌會議研究如何對付他，這樣的場面真是滑稽，不可思議，讓人笑掉大牙！山茂召後悔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他垂頭喪氣地坐在了甲板上，越想越氣惱，猛地甩手把那個單筒千裏鏡扔進了海裏，還不解氣，又用拳頭猛砸了船板幾下。

此時四人走過來，盧觀恒代表大家向山茂召提出交易的條件。

山茂召好似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情緒極為的低落懊喪，但還是強打起精神來，“盧茂官，你們說的這個條件我不能答應。無論是你們其中一家，還是幾家合夥，我交易的前提是一定要承攬這全部船上的貨物。你們挑選走了六船的好生意，我剩下的那四船不好賣，這不公平……”

齊海川斜著眼睛說：“呵呵，公平？難道閣下要將生意強買強賣就公平了？想要公平，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先把那四船棉花、羽紗、檀香木和那些西洋小玩意的價錢統統降下來再說。”

“降多少？”山茂召眼神中閃現一絲光亮。

齊海川齊刷刷伸出了五個手指頭，“至少五成！”

山茂召忙擺手，“不行，不行，這個價錢我們會賠死的。”

“你不想賠，難道就得我們賠？真是豈有此理！”齊海川轉過頭來對盧觀恒說：“看來沒得談，先讓這位山茂召先生頭腦冷靜冷靜再說吧。”

盧觀恒不願意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那四船的各類貨物價格確實是高，但和東印度公司的比也就是高不到二成的程度，齊海川這個談法明顯就是強人所難，甚至感覺故意不想往好裏談，硬要把事情往崩上談，但他說的話是為了大家好，你又挑不出他的什麽毛病。盧觀恒這時才有點回過味來，好像今天在這船上一直是齊海川代潘有度在左右整個事情的走向……可現在再想挽回，為時晚矣。

葉上林心裏著急，怕夜長夢多，可話又都被齊海川搶著說盡說絕，他也只能說：“山茂召先生，你再考慮考慮，把價錢適當地往下調一調，我們也就可能把事情定下來了。”

山茂召表情痛苦地想了一會，忽然態度變得異常堅決，“價錢一點也降不下來，如果你們接受不了，我再找其他人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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